6月24日，@周兆成律師發(fā)文稱：北京互聯(lián)網法院已經對劉學州被網暴致死案作出了一審判決。

本案中，法院認定兩名被告大V的言論構成名譽侵權，判決其承擔賠禮道歉的責任。同時，法院支持了兩原告（劉學州養(yǎng)家親屬）精神損害賠償、維權費，共計5.7萬元。對于這一結果，劉學州養(yǎng)家親屬表示認可，不上訴。他們強調，“起訴不是為了經濟賠償，只是希望可以讓網暴者付出代價！”

對于一審判決的結果，該案件代理律師周兆成認為，該案件一審判決實現(xiàn)了多項司法突破，堪稱"反網暴司法里程碑案例"。判決首次明確了未成年人在網絡環(huán)境中的特殊保護地位，對青少年使用侮辱性、誹謗性言論，即使看似“犀利批評”，也可能對人格權造成致命傷害；首次認定單條惡意評論疊加可形成毀滅性網暴，打破“法不責眾”困境；首次突破了事實撫養(yǎng)人的訴訟主體資格認定，養(yǎng)家外祖父母雖無法律收養(yǎng)關系，但因長期撫養(yǎng)獲訴訟主體資格，填補了法律空白。

（圖為周兆成律師微博帖文）

回溯悲劇起點，這個17歲少年的人生軌跡令人痛心。據@南風窗報道，劉學州是一名河北邢臺尋親少年。2021年12月在網上發(fā)布尋親視頻后，通過DNA比對找到生父母，但認親后因住房矛盾遭生母拉黑。其生父母向媒體指控他“索要房產”，部分網絡大V及網民據此發(fā)布大量侮辱性言論，導致劉學州深陷網絡暴力。2022年1月24日，他在三亞海邊服藥自殺，年僅17歲。

（圖源：網絡）

近年來接連發(fā)生的多起網絡暴力事件，不斷刺痛著人們的心，也對網絡空間的秩序和安全造成挑戰(zhàn)。也正因此，人們都希望看到，通過劉學州案一審判決的塵埃落定，能夠為網絡言行劃出清晰的法律紅線。

“劉學州作為一個有著不幸童年，甚至悲慘成長經歷的未成年人，抵御社會惡意評價的能力顯然是要低于普通人?！痹诮邮芊ㄖ尉W記者采訪時，《法治日報》律師專家?guī)斐蓡T、北京市律師協(xié)會第十二屆民法專業(yè)委員會委員、北京市康達律師事務所合伙人許碩律師表示，本案中兩名被告大V在網上發(fā)布的負面言論，雖然只是這兩個人的觀點，但其發(fā)布在網絡社交平臺上，“攻擊性極強且無事實依據”，足以引起其他網民持續(xù)不斷地“網絡暴力”，這種行為顯然超出了對未成年人“客觀評價與善意規(guī)勸”的范疇，導致劉學州社會評價因這種惡意不實言論而降低，最終釀成慘劇，可以說其與損害結果形成了法律上的因果關系。

許碩認為，劉學州案的判決，在侵權行為的法律認定及因果關系的法律推理上，都有新的亮點和突破。“網絡侵犯名譽權行為的一個特點是：傷害是持續(xù)的，但因果關系往往是隱形的，甚至可能是‘間接’的，這就導致從法律上認定因果關系缺少依據。劉學州案判決提出的網絡暴力集聚效應，通過客觀事實梳理讓網絡暴力的認定標準更加明晰，將網絡侵害名譽權的行為具象化，并構建了法律認定的因果關系連接，對未來司法認定提供了借鑒參考意義，也對將來出具更加細化的司法審判客觀標準做出了正面探索?！彼硎荆耙驗榫W絡的傳播和放大功能驚人，這提示大家在發(fā)言之前一定要慎重，莫以惡小而為之?！?/p>

該案一審判決后，網友紛紛表示支持嚴懲無德的網絡大V，“流量不該染指弱者，大V無德終將自食惡果”“流量不該建立在傷害弱者之上，大V無德行徑令人不齒，應守底線”；也有部分網友感慨，5.7萬元的賠償“與生命代價不匹配”；還有網友指出，微博曾暫停千余賬號私信功能，說明網暴者超千人，但僅有兩名大V被訴……

(圖為微博網友評論)

5.7萬元的賠償金額雖引發(fā)討論，但在許碩律師看來，這份一審判決的社會示范意義，遠遠大于其經濟賠償的彌補作用。且名譽權案件的核心是恢復名譽，經濟賠償居次要地位。“當然，如果能在經濟賠償上再有所增加，讓侵權人違法成本增加，也是很好的價值取向?！痹S碩說。

在這場悲劇中，除了網絡大V、媒體，網絡平臺的責任問題也引發(fā)了社會的關注和討論?！搬槍@個案件本身，法院已經把法理闡釋得很清楚了，但是未成年人遭遇網絡暴力這個問題客觀上依然還存在。我們要探討的是，在解決過程中誰缺位了?！痹诮邮芊ㄖ尉W記者采訪時，中國互聯(lián)網協(xié)會未成年人網絡保護與發(fā)展工作委員會秘書長王斌指出：“即使劉學州家屬沒有起訴平臺，那就代表平臺沒有過錯嗎？在他遭受嚴重網暴傷害時，平臺一點都不知情嗎？僅以已建立未成年人保護模式為由，就可以免責嗎？”

王斌認為，本案中可以看出，平臺為追求流量和點擊率，對惡意言論和可能損害未成年人名譽的內容顯然沒有很好地履行平臺責任，在事件發(fā)生后也未能及時采取有效措施?！拔覀兒粲跗脚_要自律，可是如果平臺不自律，我們就需要有手段。”她建議，完善法律細則，明確平臺在未成年人保護中的具體責任和處罰措施，細化救濟機制的各個環(huán)節(jié)，如平臺找不到服務信息時的責任，訴訟中應加重平臺責任的情形等。

王斌呼吁，隨著此類網暴事件近年來頻頻發(fā)生，對未成年人等弱勢群體的救濟機制亟待完善。“除了劉學州，應該還有更多未被關注但遭遇類似處境的孩子，當他們遇到網絡暴力，該去找誰呢？我們想找一個真正的‘人’而非平臺AI客服去為他服務，這個人又在哪兒呢？”

她指出，當未成年人遭受網暴時，缺乏一個從平臺內部到公權力機構介入的明確救濟通道，更多時候是依賴事后救濟，而預防機制較為薄弱。

為此，她建議，建立一個覆蓋全國范圍的、多層次求助機制，包括平臺內部快速響應、行業(yè)協(xié)會監(jiān)督、公權力機構介入以及社會各界共同參與，明確各層級的責任和流程。比如，在平臺上設立針對未成年人的心理應急服務站，提供及時的心理援助和支持，同時方便他人幫助未成年人求助。

“幫助未成年人免遭網暴侵害，我們所有人都不能缺位?！蓖醣笳f。

選題策劃｜法治網研究院

文｜李夢珠

視頻｜辛潔